总兵谢滇回府了。 是夜。 我先被谢行折腾了七次,然后我扶着软酸的腰,被阿姐叫去房间聊天。 她摔碎了一地的琉璃灯,语气愤怒,「谢滇他……竟然带回府里一个扬州的瘦身女子!」 我打着哈欠,「怎么还带匹马?扬州的马很能走山路吗?」 阿姐:「……」 她停顿了一下,又抱怨道,「结婚两年了他连姿势都没换过,现在竟然换了个女的。」 我嚼着甘蔗:「真讨厌。」 两年了都没换过姿势,真的很讨厌。 接下来,阿姐一件一件地数落着谢滇的毛病。 比如,打呼噜太响,房事冷淡,一点都不有趣。 还每次事后都逼她喝一碗避子汤。 阿姐话锋一转,又落到我身上。 「还有你那个纨绔相公……我都不想说。」 「整日无所事事,不是混日子,就是在你榻上混日子。」 我吐出甘蔗皮,「别说了,跑吧。」 那人更可恶,一晚能换八个姿势,将我娶回府后更是夜夜做新郎。 再不跑我就要被三年怀俩了。 我和阿姐一拍即合。 当即决定跑路。 2 说实话,我跟姐姐还是对假冒身份很头疼。 两年前。 我们救了一对逃跑的姐妹,她们说,如果不跑就要嫁给将军府,过那种穿金戴银但没自由的苦日子了。 我和姐姐交换了一下眼神—— 还有这么好的事情? 我们四个人一拍即合,她们一路跑得飞快,我和姐姐则拿着她们的贴身玉佩进了太傅府。 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,太傅只能封锁消息,硬着头皮让我们假扮。 幸好那姐妹俩从小就在家里,除了府里的下人,外面没人见过她们长什么样。 就这样。 姐姐嫁给了镇北将军谢滇。 而我嫁给了府里的花花公子,谢行。 谢滇这个人很严肃,又经常出去打仗,偶尔回家,感情方面也很平淡。 姐姐老是抱怨她过得像个寡妇。 我也不觉得寂寞。 谢行这个人很花心,感情方面也非常热情,一个晚上能换八百个姿势。 每次睡之前还在床上。 醒来就被他抱到了窗户边。 冲撞间把窗户撞开,泄露了一屋子的春光…… 但是姐姐要走,我也要走。 我肯定要跟着姐姐的。 才不想留在这里被那个姓谢的欺负。 3 谢行又在搞我了。 「老婆,今晚让我帮你洗澡,好吗?」 我听得腿都软了。 上次在水里他…… 脸有点热,不敢多想。 可是一想到我和姐姐的逃跑计划,我还是咬咬牙答应了,「好。」 虽然不清楚具体的安排是什么。 不过我得先稳住谢行,其他的就交给阿姐搞定。 晚上。 谢行叫走了仆人,亲自帮我准备洗澡水,水里全是花瓣。 「鸢鸢,过来。」 我乖乖过去。 衣服慢慢脱下来。 谢行不懂武功,手指却磨出了一层厚厚的老茧,摸到皮肤的时候感觉粗糙,特别热。 从他手指上冒出一团火。 摸来摸去,往下,把我在晃动的热水中点起来。 感情到了最深的时候,我抓住谢行的肩膀,紧紧咬住嘴唇。 心想。 阿姐,你得快点想好怎么跑啊。 不然我……付出太多了。 4 第二天。 我和阿姐在花园里散步,商量怎么跑的时候,突然看到了那匹马。 不是。 是那个腰细得像柳条的花魁。 她跟我想象中的花魁完全不一样,她穿着一件朴素的裙子,头上没戴花也没戴翠,脸上连点胭脂都没有。 反而有点病态美人的感觉。 我们面对面碰上。 她弯腰轻轻鞠了一躬,「薇如见过两位夫人。」 她直视着阿姐,清澈的眼睛里泛起了波澜,野心一下子就露出来了。 「之前就听说过夫人,将军说,他和夫人虽然有夫妻之实,但并没有夫妻感情。」 「夫人放心,薇如不会跟您抢这府里的任何东西,这将军府都是您的,但是谢将军——」 「是我的。」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微微抬起头,也不怕这话会越界。 而给她这种自信的。 当然是谢滇了。 阿姐没说话。 可是,对面的人突然脸色一变,偷偷在腿上掐了一下,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。 她满脸委屈,抽泣着跪了下去,「是我勾引的将军,跟将军没关系,夫人别怪罪将军……」 不用看也知道。 肯定是谢滇来了。 我心里火大,这个人看着挺善良的,居然还玩这种恶心的把戏。 正想说话,阿姐突然拉住我的袖子,使劲儿拽了拽。 我瞥见那片湖蓝色的衣角时,阿姐往前跨了一步,然后狠狠地给了那个花魁一巴掌! 啪—— 我都愣住了好一会儿。 「放肆!」 后面传来了怒喝声,一个人影闪过。 撞开我和阿姐,小心翼翼地把那个人搂在怀里。 谢滇看到她脸上的巴掌印,脸色就变了。 阿姐立马抢过话头,“谢滇,你是不是想把这个妓女收为小妾?” “别说了!”谢滇吼道,“薇如是卖艺不卖身的。” 他看向阿姐,明明是夫妻,眼神却冷得跟冰块似的,“谁说我要把薇如收为妾?” “我要把她升为平妻。” 5 我都忍不住嘀咕,「他疯了吗?」 抬一青楼女子做平妻? 就算她真是卖艺不卖身,花魁的出身也多半都是被大户人家收在身边做个通房,能做妾都算是运气极好了。 再回头去看阿姐。 她静静看着谢滇,眼里有泪,却又生生忍了回去。 阿姐虽常背地里同我说谢滇坏话,可我知晓,她也是真的喜欢他。 嘴上嫌弃他的鼾声,可每次谢滇回府,她都会早早回房。 那避子汤苦极了。 她却次次都忍着苦涩喝下。 回神。 阿姐冷笑一声,「你执意要娶一风尘女为平妻,就不怕落了将军府的名声?」 「我这就去告知老夫人,让老夫人将这娼女赶出府去……」 啪! 耳光声再响。 谢滇的手僵在半空,微微发颤。 他有些错愕地看着阿姐,默了半晌,眼底又趋于冷漠。 其实,阿姐与他刚成亲时也是有过一阵恩爱日子的。 琴瑟和鸣。 情投意合。 情深时他也曾承诺过这年头少有的誓言,一辈子只跟一个人好。 可现在呢。 他抱着那个腰细的姑娘,就当没看见阿姐脸上被打的巴掌印,说话冷冰冰的。 「就算你闹到皇上那儿,这个平妻我还就是要娶。」 当晚,阿姐还是认输了。 她放下架子去找谢滇,「我不闹了。」 「谢滇,你别再提平妻的事儿行不行?」 她声音有点儿哑,「你以前说过要跟我一辈子只跟一个人好的……」 谢滇皱起眉头,「那是开玩笑的话,看看朝廷上下,哪个家里没有三四个老婆?」 「苏羽,差不多得了。」 「她只是个平妻而已,不影响你的地位,只要你别再胡闹,这大将军夫人的位子还是你的。」 阿姐红着眼睛看他,「如果我就想要一对一呢?」 谢滇慢慢地说,两个字。 「休了。」 居然不是离婚,而是被休了。 阿姐笑了。 又被笑声呛得咳了起来,直咳到眼尾湿润。 她转过身,「行啊,谢滇,就照你说的办吧。」 …… 那天晚上。 隔壁院子传来消息—— 阿姐吞药,自杀了。 我从睡梦中惊醒,听到这个消息,手脚顿时变得冰冷麻木。 阿姐……去世了? 怎么可能呢? 我踉踉跄跄地跑到她院子里,路上因为腿软摔了三次。 难道这是她的计划吗? 肯定是的。 阿姐怎么就不提前跟我说呢…… 我跌跌撞撞地进了院子。 远远听到了抽泣声。 那是阿姐院子里小丫鬟的。 我赶紧跑进去。 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。 阿姐躺在床上,嘴角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,摇曳的烛光映照着她惨白的脸。 脸上看不到一丝生气。 我慢慢地走向阿姐,甚至有些不敢踩下去。 她看起来……一点也不像装死的。 我颤抖着走到床前,伸手试了试她的鼻息…… 腿一软就坐地上了。 我抓住旁边的婢女,「到底怎么回事?」 她抽泣着,「夫人……夫人把我们都赶走了,我煎药回来……夫人已经不在了。」 我紧紧抓着衣服,手不停地抖。 阿姐……真的去世了? 7 谢滇来的时候,我趴在床边,紧紧握着阿姐的手。 帮她搓揉取暖。 怎么这么凉。 阿姐最怕冷了。 但是,小时候我和阿姐一起流浪,靠乞讨为生。 记得那个冬天特别冷,雪下得像鹅毛那么大,一眨眼就能盖满地。 阿姐却把最暖和的衣服都给我穿。 自己只穿一件单衣,冻得脸色苍白。 我哭着把她的手放进我衣服里,但她又抽回去了。 她总是笑着说,「手凉,别冻着鸢鸢了。」 可是。 这会儿她的手。 却比以前还要凉。 不管我怎么暖,都暖不热一点儿。 谢滇快步走到床前,「怎么……」 刚说了一句,喉咙就哑得说不出话来了。 他缓了好一会儿,突然开口。 「假的。」 我心里一颤,不敢出声。 因为,我到现在还不敢完全相信,阿姐是不是真的去世了。 她什么都没跟我说。 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,我红着眼睛,抬头看着谢滇。 却看到他冷冷地看着阿姐,咬着牙说,「她那种心高气傲的女人,怎么会因为一个平妻就自杀?」 他慢慢冷静下来,「说吧,你们姐妹俩又玩什么花样?」 「假死药?还是易容术?」 他带着嘲讽,「这么大费周章,就是想让我不娶薇如?」 「你阿姐的招数还真多。」 「闭嘴!」 我随手抄起床上的东西往他扔过去,「阿姐尸骨未寒,你说这话就不怕遭报应吗?」 谢滇的脸色很难看。 愣了半天。 他走过来,摸了摸阿姐的脉搏。 一副生气的样子。 他想说点什么,嘴巴却抖个不停。 结果一切都显而易见。 我再也忍不住,眼泪滚滚而来。 掉在阿姐的手上,又滑下来,染进被褥。 而我在被子下面发现了一张纸。 我慢慢地抽出来。 摊开。 上面只写了两句诗。 「愿得一人心,白头不相离。」 「闻君有两意,故来相决绝。」 谢滇呆了好一会儿,颤抖着,从我手里抢走了那张纸。 短短几句,他却看了好久。 那双射箭时能百步穿杨的手,现在却抖得连张纸都快拿不住了。 他脸色惨白,喉间突然沙哑,「苏羽……」 我抓着阿姐冷冰冰的手,笑出了眼泪,「这下你高兴了吧?你可以毫无顾虑地娶那个妓女为妻了。」 「谢滇,是你害死我阿姐的。」 「你有什么资格哭?」 谢滇摇摇晃晃,伸手扶墙,手指都挤出血了。 灯光照在他的脸上。 惨白一片。 有什么东西掉下来,一滴,两滴。 淋湿了那张纸。 摔在地上没声音。 8 阿姐下葬了。 我不让任何人碰阿姐的遗体。 谢滇本来想让人把我拉开,可谁一碰我,我就发狂哭喊。 谢行看不下去,他站在我面前,不让任何人再来阻止。 我把阿姐埋了。 等谢滇他们走后,我立刻把她挖了出来。 我带阿姐去了一个废弃的破庙里,把她安顿好,然后悄悄溜回家。 可是。 可是…… 三天了。 尸体都已经发臭,阿姐还是没有像我猜的那样醒过来。 夏天热得要命,不知道过了几天,我再去破庙里时,发现阿姐的尸体已经生了蛆虫。 那些虫子在她身上爬来爬去,在阿姐那么珍惜的身体上咬来咬去。 我实在看不下去。 我大哭了一场,把阿姐埋了。 直到这一刻,我才不得不承认。 阿姐是真的—— 死了。 9 那天回家后,我病了一场。 在梦里看到姐姐来看我。 她摸着我的脸,笑着说我笨蛋。 醒来想哭。 然后我眼神一转。 发现有个陌生的婢女在那儿。 她冲我眨眨眼睛。 说话,竟然是我姐姐的声音,「鸢鸢,咱们走。」 「姐姐带你去找男宠玩儿。」 我看着她好久,咬着嘴唇哭了。 哇,这到底是不是梦? 你怎么变了样子,脸变大了,眉毛还淡了…… 那个婢女在我脸上捏了一下,「这还是梦吗?」 还是我姐姐的声音。 我惊讶地看着她。 「嘘,」她把食指放在嘴边,「别说话,跟姐姐走。」 我开始清醒过来。 真的是我姐姐。 我马上轻轻地下了床。 姐姐真的没死。 10 姐姐给我换了身丫鬟的衣服,还给我脸上贴了个简单的人皮面具。 就这样带着我偷偷溜出了将军府。 在街上左拐右拐,姐姐带我上了一辆停在小巷口的马车。 一路狂奔。 离开了那个叫将军府的地方。 也……离开了谢行。 一路开到京城外,南下的路上,姐姐蹲在我面前,看了我好一会。 当我委屈地掉眼泪时。 她叹了口气,帮我擦了眼泪,「吓到了吧?」 「都是姐姐不好。」 我摇摇头。 我知道我有点傻。 演技也不行,一紧张就容易露馅。 如果姐姐早点告诉我真相,谢行那个和我一样的傻瓜就不用说了,我可能真的骗不过谢滇那个混蛋。 路上,姐姐问我。 「谢行虽然平时爱玩儿点,但是家里条件不错,对你也挺关心的,你……」 她犹豫了一下,「真舍得?」 我赶紧点点头。 「舍得!」 「只要能和姐姐在一起,我什么都愿意。」 我是真心的。 但是。 一想到那双老是在床头看我的桃花眼,心里总是有点难受。 11 我和姐姐一路南下。 在江南的一个小村子里安了家。 我们买了个大房子。 养了几只猫,几只狗,还有—— 几个男宠。 幸好姐姐带的钱够用。 谢滇虽然对她不太热情,但挺大方的,谢行对我更是这样。 府里的好东西,贵重的小玩意儿,谢行总是先给我送过来。 虽然。 我从来没好好看过。 但姐姐已经悄悄卖掉了,换成了钱,足够我们在这个风景优美的小村子里过上好几辈子。 平时,男宠种地,男宠织布,男宠挑水,男宠种地。 硬是把几个靠脸吃饭的男宠变成了老实巴交的农民。 而我和姐姐就在家里看看花,养养鱼。 日子过得真开心。 不过来说说呢。 我姐姐最近老是喊头疼,天天往裴大夫那边跑。我觉得有点不太对劲。 裴大夫单名一个誉字,他是我们村唯一的大夫。他手里的那几本祖传医书,每天都快被他翻破了。裴大夫是个好人,真的。帅得一塌糊涂。至少比谢滇那个混蛋好太多了,他总是那么温和,一脸笑容。 今天早上我姐姐又出去了,我只好拿着蒲扇,一路找树荫找到裴大夫家里。我猜对了,她果然在他院子里。裴大夫正在给我姐姐看病。他们就坐在桂花树下,裴大夫低着头看她的手,我姐姐抬头盯着他。那个眼神,百转千回的,特别温柔。我敢肯定,我姐姐一定喜欢他。 12 我姐姐总爱往裴大夫那儿跑。她对裴大夫的那种眼神,我再熟悉不过了——我姐姐也经常这么看着我的。 13 我姐姐和裴大夫肯定是好事快近了,连隔壁的林婶子都忍不住跟我调侃,“小鸢啊,我觉得你姐姐和你裴大夫...可能要成事儿啦。”我完全听不懂婶子的话里有什么调侃的意思,只是傻傻地笑,“是啊。”“裴大夫是个好人,你姐姐和他在一起,我也放心。” 我们村好多人都挺辛苦的,有时候家里人生病了,又拿不出钱来看病,裴大夫就自己掏腰包给人家买药熬给他们喝。还有那些鸡啊、鸭啊、鹅啊、狗啊,生病了也都去找裴大夫。他从来都不拒绝,总是笑着答应。这样的人,怎么可能会做出谢滇那种事情呢? 我姐姐这辈子过得太苦了,就应该找个像裴大夫这样的好男人。 14 我院子里的男宠们都受不了这种无聊的农村生活,都走了。最后只剩下一个。他叫容渊。他是我最早招进来的男宠,我个人觉得,他的眼睛长得特别像谢行。有点儿长,深邃,就像冬天的湖水一样,笑起来还有点儿轻浮的感觉。真的很像谢行。所以我一眼就看中他了。 现在呢,种地、织布、挑水、浇园这些活儿,都得靠容渊一个人干了。但是他从来不说累。“容渊!”我在地里喊他,“快换件衣服,陪我去趟镇上吧。”容渊擦了擦汗,“好。”他从来都不会拒绝我的任何要求。 到了镇上,他才小声问我要去干嘛。想到我姐姐和裴大夫,我忍不住笑了,“去买点嫁妆。”容渊愣了一下,“好。”走在热闹的大街上,容渊总是下意识地把我护在身边。他陪我走进了一家胭脂店。 店里全是各种各样的胭脂水粉,还有头饰首饰,看的眼花缭乱。 我慢慢给阿姐挑。 这一件跟阿姐更搭。 那一件也不错。 最后买单的时候,容渊居然也选了一个。 他买了个点翠头簪。 自己默默付了钱,小心翼翼地塞进怀里。 我笑着开玩笑,“容渊是要送给心上人的吧?” 容渊看向我,“是。” 我们一起走出店门,我用手指戳了戳他,“谁啊?我认识吗?” 容渊笑了笑。 “你猜。” 我正想着村里哪个姑娘时,忽然听到路人聊天: “将军府居然出了人才呢!那个小少爷谢行,现在也成了将军,听说刚刚打了胜仗。” “我阿姨的侄子在京城工作,他说将军府的两个夫人去世后,家里的老太太难过了好久,但是两位将军没啥反应,该上战场就上战场,两年里打了不少胜仗,升官发财,前途无量呢……” 脚步不知不觉停下来。 谢行。 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…… 短短两个字,却好像一片羽毛,轻轻地扫过心尖。 有点痒。 回过神来。 容渊正在看我。 我勉强笑笑,“没事,继续说,你那发簪要送给谁的?” 容渊拿着发簪的手慢慢收回去,他低着头,笑了笑。 “你不认识。” 14 夏天的小村子安静又悠闲。 我坐在树荫下吃着葡萄,托着下巴看着容渊干活。 容渊气质特别好,就算是挽着袖子在田里干活,也和那些农民不一样。 “容渊。” 我朝他挥挥手,“过来休息一下。” 他乖乖走过来。 身上热乎乎的,额头上都是汗。 我拿了块手帕给他擦汗。 离得这么近,那双眼睛静静地看着我,更有点像谢行。 我被他看得有点不舒服,于是问,“看什么?” 他回答得挺实在:“苏鸢。” “我有什么好看的?” 他笑,“好看。” 那对眼睛静静地看着我,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意思,但又好像说了很多。 我紧张地避开他的视线,随手拿起一颗葡萄,连皮都没剥就塞进了他嘴里。 「我……」我停顿了一下,「我去找林婶子学织布去。」 隔壁院子里,林家婶子正在和几个婶婆聊天,我赶紧走过去,「林婶子,能教我织布吗……」 话还没说完。 我整个人愣在那里。 院子门口,有人双手抱胸站在树下。 还穿着战袍的小将军,却有一双深情得要命的桃花眼。 他笑了。 「老婆,好久不见。」 「刚才的葡萄,酸吗?」 15 回过神来,我转身就跑。 刚才给容渊的那颗葡萄酸不酸我不知道,但谢行的语气,真的酸得要命。 刚跑了几步。 衣服被人抓住。 他也没怎么使劲,就轻松地把我提了起来。 这个人靠了过来。 久违的熟悉味道,立刻包围了我。 他转头看我,眼神热得像在燃烧。 「老婆,你跑什么?」 「我打了胜仗,今晚能不能多点花样?」 糟糕。 过了两年,再听到这话,我还是觉得腿软。 「谢行。」 我深呼吸一口气,转过头去求他,「你先放我下来,我要去看看阿姐。」 「你那个混蛋大哥是不是也来了?」 我不能让谢滇找到阿姐。 绝对不行。 谢行停顿了一下,「鸢鸢,其实大哥已经知道错了。」 「你阿姐去世后,他颓废了好一阵子,把那个花魁的手脚打断,扔出府去自生自灭了。」 「这两年,他一直没结婚,以前不信神佛的他,现在天天吃素念经,求……」 我实在听不下去,打断了他的话。 「求什么?」 「求阿姐来世再跟他在一起?」 我冷冷地瞪着谢行,「真恶心!」 谢行无辜地抿了抿嘴,「又不是我……」 我在他手里晃来晃去,「放我下来,我要去找阿姐!」 还顺便在他膝盖上踢了一脚。 谢行乖乖地把我放了下来。 我提起裙子往家里跑去。 阿姐站在院子里。 我赶紧叫她,「阿姐!快跑。」 「谢……」 话还没说完,我就看到了不远处的谢滇。 他穿着湖蓝色的衣服,眼睛红红的,紧紧地盯着阿姐的方向。 眼里含着泪水。 却硬是憋着没掉下来。 「阿羽 ……」 昔日英明神武的镇北大将军,此刻悄悄瞅着阿姐的脸,仿佛害怕稍微大声点,她就跟两年前似的,变成这世上的一坨土,一把沙子,一吹就消失不见了。 我站在谢行旁边,不屑地骂道:「假惺惺!」 两年了,他还演给谁看呢? 谢行瞅了我一眼,跟着骂道:「就是,假!」 16 就在这时,谢滇朝阿姐走了过去。 他走得特别慢。 似乎每一步都很难。 「阿羽」,谢滇咕哝着说,「跟我回家吧,行吗?」 「我不怪你当初装死,我知道你没死的时候就在想,只要你回来,以后让我干啥都行。」 说话间,他走到阿姐面前。 「那个女人,两年前我就让人把她手脚打断,扔出去自生自灭了。」 「阿羽,我跟你保证,以后不管别人怎么三妻四妾,我都只爱你一个人,行吗?」 他试探性地伸手拉她。 却被阿姐躲开了。 风吹起她的裙摆,有种错落有致的美。 阿姐抬头看他。 突然。 一巴掌狠狠地打了下去。 谢滇低着头,不躲不闪,硬生生挨了这一巴掌。 他咬紧牙关,「要是这样能让你解气,那你就打。」 「别说这一巴掌,就算十个,百个,我也受得了。」 「谢将军想多了。」 阿姐慢慢地说,「这是还两年前你打我的那一巴掌。」 「从今以后,我们两不相欠。」 她说话的语气淡得像在聊午餐吃啥。 谢滇皱眉,「什么叫两不相欠?你知不知道我这两年过得有多难受?」 「我当初真想跟你一起去了……」 阿姐淡淡地打断他,「那你咋没去?」 谢滇沉默了一会儿,「我得对上万将士负责。」 阿姐笑了。 「将军请回吧。」 「我要结婚了。」 谢滇身体猛地一抖。 「跟谁?那个姓裴的?」 「你可别忘了,我们还没离婚,你还是我谢滇的老婆!」 他语气突然变冷,「我手上沾过的血可不少。阿羽,我杀那样一个山沟里的赤脚大夫,简直就是轻而易举。」 谢滇似乎已经忍无可忍。 他紧紧抓住阿姐的手,「我今天只给你两条路。」 「要么你跟我回家,要么,我杀了那姓裴的,把你绑回去。」 阿姐回答他,「我也给你两条路。」 「要么,大家各走各的。」 「要么带着我尸体回去。」 17 谢滇沉默好久。 气得一巴掌打到旁边桌子上。 瞬间,桌子四分五裂,碎片乱飞。 他眼睛红得像兔子,拔出腰间的剑,「你就这么愿意为他去死?行啊,我成全你——」 「阿姐!」 我怕他真干傻事,赶紧挡在阿姐前面。 谢滇眼神冷冰冰,「走开。」 「不然连你一块儿砍。」 我有点怵,但还是紧紧保护阿姐,「你敢动我?」 「我……我怀孕了,是你孙子。」 谢滇冷笑,「怀了两年?」 「谁说的!」 实在没辙,我硬着头皮瞎编,「刚刚怀的。」 说完。 我看向旁边的谢行,「你说句话?」 谢行沉默两秒,揉了揉眉头。 「是。」 他走到我面前,「哥,有事好好说。你忘了这两年的苦日子了吗?」 「大嫂已经找到了,干嘛还闹成这样。」 僵持半天。 谢滇扔了剑。 我以为他服软了,结果—— 他一挥手,把我和阿姐都带回了将军府。 18 阿姐被谢滇关在隔壁院子。 几十个保镖守着,连只蚊子都飞不出去。 听说。 阿姐不吃不喝。 也不理谢滇。 谢滇陪她饿了两天,隔着院门,都能听到他的声音—— 「我知道你恨我,但别糟蹋自己身体,先吃点东西,好吗?」 「我这辈子只娶了你一个老婆,阿羽,你还想让我怎么样?」 「我错了,你先吃饭……好吗。」 两天后。 谢滇的嗓子也哑了,语气疲惫。 「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?」 「阿羽,你就仗着我爱你,非得这么折磨我吗。」 从头到尾,阿姐都没给他任何回应。 又到晚上。 我趴在院门口。 听到他开始威胁,「你就那么喜欢那个裴誉?」 「阿羽,我保证,如果你再不吃东西,那个姓裴的活不过今晚——」 话音刚落。 我隔着院子,远远看到阿姐拿起了饭碗。 机械地往嘴里塞着白米饭。 这一幕终于彻底激怒了谢滇。 他一把打翻阿姐手里的碗筷,咬牙问,「两天了,不管我怎么哄你,求你,甚至跪在你面前认错,你都无动于衷,就一句要他命,你马上就照办。」 「苏羽,你是不是真的那么爱他?」 「爱。」 这是两天来,阿姐第一次开口。 谢滇踢翻了面前凳子。 余火未消,他在房中来回踱步。 最后又停止了阿姐面前。 他深吸口气,几度欲言又止,最后还是轻声问出了口—— 「所以你,从未喜欢过我,是吗?」 他紧紧盯着阿姐。 像在期待她回答。 又像是害怕听见她的答案。 阿姐抬头看他,「喜欢过。」 「谢滇,若对你不曾有过真心,那苦涩难咽的避子汤,我是如何喝下了一碗又一碗?」 「若不曾有过真心,当初你遇刺,我为何会不要命的挡在你面前?」 「是喜欢过的。」 她语气平淡,像是在讲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。 「但也都是过去的事了。」 隔了那么远。 我看见谢滇的身形一颤。 那始终坚挺的背脊,忽然就塌了下去。 19 夜里。 谢行又跟着我往榻上爬。 我心中有气,一脚将他踹了下去。 那人闷哼一声。 似是真摔疼了,半晌没爬起来。 我忍不住探身去看—— 却被谢行一把按在了塌上。 他亲了亲我耳垂,「鸢鸢还是心疼我的。」 我又踢他,「骗子!」 「你们谢家就没什么好东西!」 「对。」 谢滇附和:「娘子骂的对。」 「尤其是你那混蛋大哥。」 「对,真混蛋!」 谢滇又死皮赖脸蹭过来,「你之前说怀了我的孩子……」 「鸢鸢,我可要当真了。」 我脸一红,再次将他踹开。 「阿姐一日不被那疯子放出来,你就一日别想上榻!」 谢行眼睛亮了亮。 「所以,你阿姐出来后,我就可以……了吗?」 耳根有点烫。 我翻个身看向窗外,「到时再说。」 语气却不自觉软了几分。 谢行果真没再往榻上爬,他往地上铺了一层薄褥,就这么和衣睡在了榻边。 他睡的很沉。 梦里还拧着眉。 偶尔呓语,叫的竟也都是我的名字。 「鸢鸢……」 不知梦见什么,他眉间舒展几分,轻声叹道。 「你说讨厌纨绔。」 「我现在是小将军了。」 「你回来吧……」 风吹窗柩,呼啸作响。 谢行再次沉沉睡去。 20 三日。 阿姐饿到几乎昏厥,却不肯再吃一口饭。 她在折磨自己。 更多的,是在折磨谢滇。 他也跟着没有吃饭。 甚至三日不曾合眼。 他问,「阿羽,你如此折磨自己,折磨我,就是因为两年前我欲娶平妻一事?」 阿姐摇头,「我从未因那件事恨你,娶或不娶都是你的自由。」 「我只是不愿再和你一起。」 阿姐没再说话。 谢滇满眼绝望。 他知道。 阿姐这会以死相逼,只是为了离开他。 就这么简单。 他没再说话,转身出了房间。 走出院门,一口鲜血猛地呕出。 他撑着墙壁,眼眶微红,缓了好一会,又缓缓直起身子。 「阿羽,毕竟夫妻一场。」 「你想离开我也可以,我先替你把关。」 21 直到裴誉被谢滇的人带回将军府。 我才直到他为何一直没有来寻阿姐—— 我与阿姐被带回府那日,裴誉便被谢滇的手下关了起来。 今夜月圆。 他被押进院内,衣衫破烂,身上有伤。 看样子谢滇的手下没少给他下黑手。 「苏羽。」 满院持剑的暗卫,可他眼中只有阿姐。 阿姐被谢滇绑了手脚,口中塞了团布。 裴誉无视那些泛着冷光的剑锋,快步走去。 直到被一柄剑拦下。 谢滇手中剑横在裴誉颈前。 裴誉那样见个狸奴受伤都不忍的人,此刻面对长剑,却未改色。 他冷冷看向谢滇。 「说吧,你的条件。」 「如何才肯放过她。」 谢滇冷眼打量他,「很简单。你死了,我就放过她,如何?」 「好。」 裴誉应的毫不犹豫。 「如何保证,我死后你会放她自由?」 「你此刻放她离开,并立下字据再不侵扰,裴某立我马赴死。」 谢滇收剑。 「好。」 他命人拿来纸笔,顷刻间写好两张字据递给阿姐。 一张立了字据,此生再不干扰苏羽生活。 而另一张。 是和离书。 最后一处落笔,颤的几乎不成形。 阿姐却看也未看那字据与和离书,她看向裴誉,双眼泛红,「不要。」 「我不需你为我如此……」 话却被打断。 谢滇的手下强行将阿姐送出府。 谢滇手中长剑遥遥指向裴誉,「我放她自由,你也可以履行承诺了。」 裴誉面色如水。 「好。」 长剑刺来。 他不躲不避。 覆手而立,履行他刚刚的承诺。 「不行!」 我急的高声喊着,想要去组织谢滇,却被暗卫拦住。 争执间。 院内传来细微声响。 长剑刺透布料。 我看见阿姐不知何时折身跑了回来,她死死攥住剑身,拦下了谢滇的剑。 再近一分。 那把剑便会刺穿裴誉的胸膛。 有血一滴滴落下。 阿姐却像是察觉不到疼痛一般,她仰脸看向谢滇, 「谢将军前途无量,何必纠缠于一个不爱你之人?」 「更何况,你我缘分两年前已尽。」 「再纠缠也只是互相折磨。」 谢滇怔怔望着阿姐受伤的手,手一松,长剑掉落在地。 一声脆响。 我记得从前阿姐和我提起过,谢滇总和她说,剑是他的武器,战场上剑在人在,剑亡人亡。 而这场无人伤亡的战役。 以谢滇的收手而告终。 他眼底满是血丝,颤抖着,弯身捡起地上的剑。 「走吧。」 「趁我改主意之前。」 22 阿姐和裴誉走了。 我也要走。 谢行死缠烂打,我烦不胜烦,最终答应他先回村待一阵子。 我要亲眼看着阿姐幸福才行。 谢行便告假,收拾行囊陪我一同回了小村。 回村时已是傍晚。 推开院门,一眼便看见了独自站在树下的容渊。 他仍穿着那件白衫。 像一个被抛弃了的,无处可归的孩童,以一个守望的姿态静静望着院门的方向。 然后猝不及防。 同我们对上目光。 他愣了会,目光落在谢行强行握着我的手上,轻声笑了笑。 「你们回来了。」 语气轻轻的。 像是我们只是出去散了个步一样。 23 阿姐与裴誉订下了婚事。 带着我备好的嫁妆。 奔向了她的崭新的幸福。 成亲那晚,村里多了位生人,没同任何人打招呼,只默默扔下礼钱。 喝了一杯桌上摆的喜酒。 然后转身,消失在人群中。 有人疑惑讨论,「那人看着面生的很,怎么喝了杯酒就走了?」 「谁说不是呢,看着那么落魄,估摸是讨饭的吧?」 24 阿姐成亲那晚。 我喝的烂醉。 谢行无奈的哄着我,「我们回房了,好不好?」 「你喝醉了。」 「好,没醉没醉。」 他轻声哄着,最后将我背去背上,回房时,被容渊拦下。 我闹腾着下来,要和容渊说话。 我一把攥住他的手,用力拍了拍,「容渊,你何时也寻个妻子呀?」 容渊看着我的握着他的手。 笑了笑,轻轻抽开,「有机会的。」 说罢。 他看向谢行,「我能和她单独聊几句吗?」 谢行脸色不算好看,但还是同意了。 「只一小会。」 「好。」 谢行出了院。 空荡荡的院子,只剩下了我与容渊。 他看向我,目光柔的像是两年前的初见。 他出身很惨,父母早亡,他为给妹妹治病卖身。 刚巧被我买下。 我出钱给他妹妹医治,只可惜,小姑娘还是没能留住。 记忆中他当初葬了妹妹,说要跟着我们时,就是这样的目光。 温柔的像一汪化不开的春水。 一眼就能望到底。 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。 极干净。 这会,他朝着我笑笑,「我要走了。」 我愣了好一会,「去哪?」 「去外面转转。」 他笑,「天地那么大,总有容身处。」 「说不准哪天寻到心上人,就也带回来给你们见见。」 我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,「找的快些,也好让我们喝你的喜酒。」 「好。」 容渊说有话要和我说。 可说了他要走之后,便再没出声了。 沉默了好一会。 在我昏昏欲睡时,他往我手里塞了一样物事。 低头一看。 是那枚点翠发簪。 我愣住,「这不是你要送给心上人的吗?」 容渊轻声的笑,「这不是还没找到心上人吗。」 「你先替我保管着。」 那发簪实在好看。 酒劲未消。 我盯着发簪咽咽口水,「那我能偷偷戴两次不?」 容渊笑了。 「可以。」 「如果喜欢,就送给你了。」 身后却传来低叹声,「笨。」 我回身。 看见谢行朝我走来。 容渊自觉的后退一小步,与我隔开距离。 他笑,「好了,你们回吧。」 谢行同他对视,点点头。 然后背起我朝房中走去。 我不满的捶他肩头,「你说谁笨呢?」 「你啊。」 谢行想说些什么,犹豫了下又作罢。 「算了,这样笨点也好。」 身后。 容渊的视线落在我身上。 直到房门关上。 他独自在河边坐了一晚。 天上月正圆。 河水随风泛起涟漪。 映着一汪破碎的月亮。 25 第二天醒来。 容渊已经走了。 他身上盘缠不多,当初买发簪花了不少,剩下的钱给了阿姐一半作为贺礼。 带着剩下的盘缠,悄悄离开了这个小村子。 没人送别。 送他的只有昨晚的月光。 26 阿姐与裴誉决定去京城。 开间医馆。 裴誉行医救人,阿姐操持家里。 谢行松了口气。 他如今已是立了战功的小将军,便是告假也终于期限。 若我不肯回京,他怕是要有阵子愁的。 回京前。 我扯着谢行的袖口叹息,「我不想看你哥。」 一想到谢滇,心里就觉着烦。 谢行收拾行囊的动作一顿,「放心,他走了。」 我愣了下,「死了?」 谢行无奈的瞪我一眼,「是走了。」 「他自请离京,带兵去了边疆。」 边疆路远。 听说那里气候严寒,条件艰苦异常。 怕是常年难得回来一次。 吾心甚慰。 这样阿姐来府中看望我,也不必看见谢滇那张令人生厌的脸了。 27 我和谢行回了府。 时隔两年。 老夫人去世了,谢滇走了,谢行又对我百依百顺,我竟成了这府中的掌事人。 日子很是快活。 唯一的糟心事就是谢行。 这人当了将军,私下里仍是那副欲求不满的样。 这不。 夜里,他又贴了过来。 「娘子。」 温热的唇顺着我颈项往下,泛起一阵涟漪。 他将我抱去书案上,衣衫落了一地。 「我们也要个宝宝,好不好?」 他吻我的眉眼。 语气缱绻。 「不要」,我朝他怀里缩了缩,「生孩子太痛了。」 「林婶子家的狗当初难产,半夜叫的可惨了。」 谢行被我逗笑。 「鸢鸢又不是狗。」 「算了」,他语气宠溺,「生不生先且不论,娘子先与我做些生孩子所需的事,好不好?」 他握着我的手往下,语气蛊惑,「娘子,乖。」 「对,就是这样。」 谢行叹。 「两年了,为夫忍的辛苦啊。」 「娘子真棒。」 「……」 笔墨纸砚扫落一地。 在地面晕开一朵朵墨色的花。 徐徐绽放。 28 阿姐怀孕了。 我近日总是没胃口,谢行说我是前些日子顿顿两个肘子吃积食了。 便陪着我去阿姐那里让裴誉给我看看。 顺道看下阿姐。 阿姐已怀有七个月的身孕,裴誉将她照顾的很好,什么事都不需她做。 我给未出世的小宝贝备了些礼物一同带去。 然而。 裴誉给我问诊后,却忽然转身去看阿姐。 谢行登时紧张起来。 「我娘子可是病了?」 「你看大姐做什么,鸢鸢怎么了?」 见裴誉一直没说话。 谢行又问,语气里已经带了些颤,「她不会……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吧?」 「想什么呢?」 裴誉被他逗笑,「你娘子有喜了。」 谢行松了口气,「有喜我就放心了……等等,有什么了?」 「有喜了?」 阿姐在旁都忍不住笑了,「对,你要当爹了。」 谢行愣了好一会。 转身来抱我,将脸埋在我颈项,「娘子,你太厉害了。」 「我终于要有爹了。」 「呸,我终于要当爹了。」 「也不一定是儿子,许是女儿」,谢行明显有些兴奋,在屋内来回踱步,「我这就为女儿备些嫁妆去。」 我按了按眉心,「也不必这么急。」 「不行!」 谢行头一次反驳我,「若